《麦熟了》
紧急通知：不管你混的怎么样，不管你叫迈瑞还是皮特，赶紧回家，因为。。。你妈喊你回家收麦子啦
人类自以为驯化了小麦，但也许是被小麦绑架。小麦最大程度地传播自己的基因，从亚洲到欧洲到美洲到澳洲到非洲，成为广布世界的物种。
小麦原产地在西亚的新月沃地，高处看一弯像月亮的地方，曾经的流着奶与蜜之地。——这里诞生了两河文明。
新月沃地高处看像一弯月亮。
采集时代的先祖新月沃地看到大片大片结着饱满穗子的野麦是多么激动。野麦也在惶恐之后接受协同进化的的命运，成为人类的食粮。如果没有彼此，地球也许是荒凉寂寞的。
小麦来到中国已是公元前3000年前后。并且从黄河流域随时局战争人口迁移一路扩展到长江地区，进而传到朝鲜，日本。
小麦变成面塑还有久远的时间，最初它们以粒状被食用。要等到它们能够大规模地变成粉末状，麦在等一种工具——石磨。面条，饼，馒头，月饼，饺子，百变花样才出现。
小麦对人类发出指令，除了让你们吃，我要和神灵对话。我还要美。
为了讨好神灵，先祖们杀猪屠牛宰羊作为祭品。大动物多么珍贵，用面塑来代替。当然，面也很珍贵。物质不宽裕人就会变得鸡贼，哪怕是面对神灵。
驱魔人钟馗。苏栩老师作品。
小麦如此广布，而变成面塑倒是中国独有。可想，我们的先祖有爱好玩耍的天性。女娲玩着泥巴就把人造出来了，我们是不是也有着先祖爱好，手里抓着泥也好面也好，脚边有猫狗，院外有猪鸡马牛羊。于是捏了一只动物。又捏了一只动物。最初这样做的一定是女人。揭开笼替，孩子们围过来，多么惊喜，胖胖的面做的动物在热气里蒸腾。
村落繁星般广布中国的山水间。村落里的巧手女人一定是中心，裁剪衣物聚到她家描红绣花，烦难的事找她吐槽，她是现成的心理医生格外会劝解。四时里走亲戚送花馍要约她，她做的花馍总是格外的好，好看，好吃。她生的女儿也是格外的美，女儿长大了争相被十乡八里的帅小伙提亲，女儿成了另一只村落的巧手女子。
沿黄河流域是面塑的发源地和聚集地。北方以晋秦豫鲁为主。晋地东南西北中又分不同流派。
岚县农历二月十九的女供，怀想一个叫慧莲的美好女子。其时，岚城一条街上摆满各种各样的面塑，有神仙有仕女有动物有植物有枣山有花馍有山有水有田有地有房有院有劳作。也曾在岚城李成秀老人家炕头看着当地巧手女人们做面供。最是巧手的李成秀老人已经不在了。
岚县面供是当地一个盛大的节日。
也在楼烦把人家寒燕燕穿成的项链戴起来。更大型的寒燕燕会插在酸枣枝上，酸枣枝是家里的男人上山砍来，砍回来还要用开水洗净，女人做好的寒燕燕一只一只插在酸枣枝的刺上，然后，酸枣枝会被拴在墙上，寒燕燕一天天变干变脆，成为乡下孩子的零食。
晋北地广灵有七月十五吃面人的习俗，最初面人里藏着联络暗号，吃面人杀鞑子。晋东南的长治县最是看重面羊。羊会在一个人所有重大的日子出场。甚至当地孩子十六岁成人礼也叫圆羊。羊是炎帝部落图腾，当地处处炎帝遗迹，以面羊这种隐秘的形式被保留下来。而我在当地采访结束后，向导王老师要送我一只羊，大惊失色之际才说是面羊。
多年前在并州城中村一个叫王村的地方采访过一位制作面塑的老人，当老人家把面团组合起来，我一下子感到了眩晕，那些色彩像是歌谣也像是梦。可惜忘了老人家的名字，老人家当时就很老了。他说年轻的时候背一只做面塑的箱子走街串巷，一天下来的收入足以养家糊口。有时人家会直接给他面粉。
我小时候爱绕在母上大人身边，学她的样子做一只不那么周正的蛇盘盘。吃的时候先挖了眼睛出来，黑豆做的，又揪了鼻子，又把头掰下来。
直到2019年在帝都大栅栏93号院博物馆体验面塑制作，是春天，绿还没有来。来自晋地隰县的苏老师指导，做了南瓜玉米兔子猫熊猫马金鱼鲤鱼书玫瑰花，配合体验小组做了《大头儿子小头爸爸》里的妈妈和沙发和五斗厨和花瓶和以马爱马为原型的卧在女主人脚边的白猫。
苏老师指导下，佳玉、亚楠和我一起做的
《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做面塑最要紧心要定，不定做不成样子。至于形象，可写实可写意。写实可比照片，眼睫毛仿佛都在眨。写意则天马行空。
我和同学们在一只古老的四合院里重温童年。午后的瞌睡会偷偷袭来，喝一杯咖啡，也许两杯。触摸面团，是恰到好处的柔软。闻一闻还留有麦香。圆球开始，变成水滴状，变成动物植物山水万物。工具简单到可以只用“拔”，长椭圆的亚克力水滴。苏老师日常用的“拔”是紫檀木的，也有牛角的，也有铜的，也有铁的，“拔”要自己制作，合手即可。
面塑艺人面要自己和，从前用蔬菜汁制造色彩，现在用面粉和广告色。配比因人而异。传统面塑会加入蜂蜜防腐，加入盐防裂。
中国的面塑和西方的翻糖相遇，是食物和艺术的另一种登峰造极。
面塑探究式课程涉及地理学，植物学，历史学，民俗学，气象学，人口学，社会学，生态学，心理学，几何学，色彩学，美学，经济学，宗教。等。
如同物有成住坏空，面塑这种农耕社会随手而为的事物也到了需要传承人来延续的地步。支撑面塑的村落要么空心化，要么消失。村落支撑的各种古老仪式也随之风散。
一万年前新月沃地的野麦大概不会想到它会流落黄河流域的某个村落。人类活动的过度干扰，新月沃地生态被破坏，曾经孕育了古巴比伦王国的新月沃地后来盛产战争。
——想晋地我家冰箱里母上大人做的蛇盘盘枣花花和福手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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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制作：威廉 佳玉
技术支持：滕琳
版式：王娜
